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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剧《日出》全集剧本(二)


潘月亭: 福升全告诉我了。
陈白露: 你管不管?
潘月亭: 原来是这么个小东西:。
小东西: 是,老爷。
陈白露: 你看她多么可怜。她——
潘月亭: 得了,我都知道,反正总是那么一套。
陈白露: 月亭,你管不管?
潘月亭: 我管!我管!
陈白露: 小东西,你还不谢谢潘经理。
 [小东西正要跪下]
潘月亭: 得了,得了。白露,你真会跟我找麻烦。
陈白露: 你听!(外面人声)他们好像就在门口。小东西,你到那屋去。
 [小东西进右屋]
门外黑三声: 应该就是这个门口了。
陈白露: 他们大概指着我的这个门。
潘月亭: 嗯!
陈白露: 月亭,你不能等他们进来,你打开门出去,叫他们滚蛋。
潘月亭: 这帮人他们大概都认识我,叫他们走还容易。
陈白露: 可是月亭,你知道这个小东西是金八看上的吗?
潘月亭: 金八。什么?
陈白露: 她把金八得罪了。
潘月亭: 什么,这是金八看上的人?
陈白露: 福升没有告诉你?
潘月亭: 没有,没有,你看你,险点做个错事。
陈白露: 怎么,月亭,你改主意了。
潘月亭: 白露,你不知道,金八这个家伙不大讲面子,这个东西有点太霸道。
陈白露: 那么,你不管了?
潘月亭: 不是我不管,是我不能管,并且这么一个乡下孩子,你又何必——
陈白露: 月亭,你不要拦我,你不管就不管,不要拦我。
潘月亭: 你看,你看。
黑 三 : 开门!开门!
陈白露:  你不要怕啊!
潘月亭: (拉露手)你别理他们。
黑 三 :  开门,开门,我们找人。
陈白露: 月亭,你先进到那屋去,省得你为难,我要开门。
潘月亭: 别,白露。
陈白露: 你进去。(指左)你进去,——我生气了。
潘月亭: 好,我进去。
陈白露: 快快。
 [潘进左门,白露立刻大开中门]
陈白露: 你们进来吧!你们找谁?
黑 三 : 你管我找谁呢!
陈白露: 站住,都进来,谁叫你门都进来?你们吃些什么长大的,你们要是横不讲理,这
个码头横不讲理的祖宗在这儿呢!(笑)你们是搜私货么?我这儿搜烟土有烟土,
搜手枪有手枪,不含糊你们!(指左屋)我这间屋里有五百两烟上,(指右屋)那
间屋里有八十杆手枪。你门说,要什么吧?这点东西总够你们大家玩的。进来呀!
诸位!你们怎么不进来呀?怎么那么大的人,怕什么呀!
黑 三 : 您别,别多心。您这生的是哪一家子气!我们没有事也不会到 这儿来打搅。我们
跑丢了一个小孩子,一个刚混事由的。我们到这儿来也是看看,怕她藏在什么地
方,回头吓着您。
陈白露: 哦,你们这一大帮人赶到我这儿来,是为找一个小姑娘呀!
黑 三 : 那么您大概一定是看见她进来了。
陈白露: 对不起,我没有看见。
黑 三 : 可是在您门口我们找着她丢的一个手绢。
陈白露: 那她要丢,我有什么法子?
黑 三 : 您不知道,刚才还有人看见她进到您门里来。
陈白露: 到我的屋子来,那我可说在头里,她要偷了我的东西,你们可得赔。
黑 三 : 您别打哈哈。我们说不定都是一家子的人。您也帮个忙,我看得出来,您跟金八
爷一定也是——
陈白露: 金八爷?哦,你们也是八爷的朋友?
黑 三 : 哈哈,够不上朋友,常跟他老人家办点小事。
陈白露: 那么,好极了,金八爷方才叫我告诉门口的人,叫你门滚开。
黑 三 : 怎么?金八爷跟你会说——
陈白露: 八爷就在这儿。
黑 三 : 在这儿!我们刚送八爷出旅馆。
陈白露: 可是你门没看见,他又进来了。
黑 三 : 又进来了?(停顿)那我们得见见,我们得把这件事奉告他。
陈白露: 不成!八爷说不愿见人。
黑 三 : 他不会不见我,我要见他,我要见。
陈白露: 不成,你不能进。
黑 三 : 不能见我也得见。
陈白露: 好,你进到那屋子去吧,只要你不进这屋子。
黑 三 : 哦——八奶奶又要跟我们打哈哈,是不是?躲开!躲开!
陈白露: 你大概要做死!八爷,八爷,你先出来教训教训这帮混帐东西。
潘月亭: 白露,吵什么,八爷睡觉了。咦。黑三?是你,你这是干什么?
黑 三 : 哦,潘四爷,您老人家也在这儿。
潘月亭: 我刚跟八爷进来,到这儿来歇歇腿,抽口烟,你们在这儿是要造反, 怎么啦?
黑 三 : 怎么,八爷是在这儿,(笑)——呃呃,是在这儿睡觉了?
潘月亭: 怎么,你要进来谈谈么?那么,请进来坐坐吧!(开门)我烧一口烟,叫金八起
来陪陪你好么?
黑 三 : (赔笑)潘四爷跟我们开什么心?
潘月亭: 不坐坐么?
黑 三 : 不,不。您看我们也是有公事——
潘月亭: 好极了。你们要有事,那就请你们跟我滚蛋,少在这里废话!
黑 三 : 是,潘四爷您别生这么大的气!我们得罪的地方您可得多担待着点。你们他妈的
这些死人。回头,潘四爷,八爷醒了之后您可千万别说我们到这儿胡闹来啦。小
姐,您得多替我们美言两句。刚才的事您千万一字不提。方才我对您算开的玩笑,
是我该死该死!该死!
陈白露: 好好,快滚吧。
黑 三 : 您出气了吧?好,我们走了。
 [黑三下]
陈白露: (关门)完了,我第一次做这么一件痛快事。
潘月亭: 完了,我第一次做这么一件荒唐事。
陈白露: 反正这事好玩的紧。(呵欠)我真有点累了。
陈白露: 月亭。你好好地坐着。你这样就像我的小baby,我跟你唱个摇篮歌吧。
潘月亭: 摇篮歌?不,不好。
陈白露: 那我跟你念一段小说听,你听着。(拿起书)
潘月亭: 《日出》,不好,不好,这个名字第一个就不好。
陈白露: 不好你也得听。
潘月亭: 我不听,我不爱听。
陈白露: 我要你听,我偏要你听!
潘月亭: 唉,你念吧!我听,我听。
陈白露: “太阳升起来了,黑暗留在后面。”
潘月亭: (欠伸)不通,不通,没有一点道理。
陈白露: “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,我们要睡了。
潘月亭: (呵欠)也不通,不过后头这一句话还有点意思。
陈白露: 你真讨厌。你再这样多嘴,我就拿书…(正要举书打)
小东西: 小姐,有人敲门。
潘月亭: 别是他们又回来了?
陈白露: (走近门)谁?
 [方达生推门进]
方达生: (睡衣,拖鞋)是我,竹均。
陈白露: 你怎么不睡,又回来了!
方达生: 这个地方太吵,睡不着。方才福升告诉我,说你刚认一个干女儿。
陈白露: 干女儿?
方达生: 嗯。
陈白露: 哦,(指小东西)在这儿!你看,好么?这就是我的干女儿。
方达生: 哦,原来是这么一个小东西:。
潘月亭: 喂,喂,白露,你们不要谈得这么高兴,这位先生是谁呀?
陈白露: 你不知道?让我介绍介绍,这是我的表哥,
潘月亭: 表哥?
方达生: (看潘)怎么,竹均,这一会儿这屋子怎么又…
陈白露: 咦,你不认识,这是我的爸爸。
潘月亭: 爸爸!
方达生: 爸爸?
潘月亭: 哦是一家人!
 [三人对视小东西,傻傻地立在那里]
第二幕
王福升: 呸!呸!呸!Hei—Hei!总他妈的Hei 一Hei!这楼要是盖好,还不把人吵死。
听!听!没完了!就靠白天睡会觉,这帮死不了的唱起来没完啦!眼看着就要煞
黑,还是干了唱,唱了干,真他妈的不嫌麻烦,天生吃窝窝头就卤菜的脑袋。哼,
我有儿子,饿死也不干这个!呸!来吧!唱吧!你 hei—hei 吧!你放开嗓子唱
吧!我跟你算泡上啦,我听,你唱,他妈看谁耗过谁!看谁耗过谁!
[达生进]
王福升: 哦,方先生,您早起来了?
方达生: 自然——天快黑了。
王福升: 不起?人怎么睡得着!就凭这帮混帐,欠挨刀的小工子们——
方达生: 嘘,你听!
王福升: 不要紧,我才不怕他们呢,夜晚熬一宿,我就靠白天睡会觉,他们嚷嚷嚷,嚷嚷
嚷,吵了一整天,这帮饿不死的东西——
方达生: 你听,听他们唱,不要说话。
王福升: 哦,您叫我听他们唱啊!
方达生: 对了。
方达生: 唱得真好听!
王福升: 好听?
方达生: 他们真快活!你看他们满脸的汗,唱得那么高兴!
王福升: 天生的那份穷骨头嚜。要不,一辈子就会跟人打夯,卖苦力,盖起洋楼,人家住
嚜?
方达生: 这楼是谁盖的?
王福升: 谁盖的,反正有钱的人盖的吧。大丰银行盖的,潘四爷盖的,大概连在屋里的顾
八奶奶也有份有钱嚜!您看,就盖大洋楼。越有钱的越有钱嚜!
方达生: 顾八奶奶?你说的是不是满脸擦着胭脂粉的老东西?
王福升: 对了,就是她!老来俏,人老心不老,人家有钱,您看,哪个不说她年青,好看?
不说旁的,连潘四爷还恭维着她呢。您看刚才潘四爷不是陪着小姐,顾八奶奶一
同到屋里打麻将去啦么?顾八奶奶阔着得呢!
方达生: 怎么?我出去一会子啦,这帮人现在还在这屋子里打牌,没有走?
王福升: 走?上哪儿去?天快黑了,客来多了,更不走了。
方达生: 这地方真是闷气得使人讨厌,连屋子也这么黑。
王福升: 哼,这屋子除了早上见点日头,整天见不着阳光,怎么不黑?
方达生: 没有太阳,对了,这块地方太阳是不常照着的。
王福升: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子事,有太阳又怎么样,白天还是照样得睡觉,到晚上才活动
起来。白天死睡,晚上才飕飕地跑,我们是小鬼,我们用不着太阳。
方达生: 对了,太阳不是我们的,那么,太阳是谁的呢?
王福升: 谁的?管它是谁的呢?
方达生: (替福接下)反正是这么一回子事,是不是?
王福升: 对了,就那么一回子事,哈哈。
 [敲门声]
方达生: 有人敲门。
王福升: 谁?
方达生: 你等等,我不大愿意见这些人,我先到那屋去。
 [潘月亭上场]
王福升: 四爷。
[顾八奶奶推开左面的门]
顾八奶奶: (对里面)不,可累死我了,我说什么也不打了。(回头)四爷呀!怎么你一个
人在这儿?
潘月亭: 顾八奶奶。
[福升下]
顾八奶奶: (又转向门内)不,不,王科长,我累了。不,白露,我心里真不好受,再打,
我的老病就要犯了。你们让我歇歇,我心痛。
潘月亭:好,好,再见吧,再见。(放下电话)顾八奶奶。
顾八奶奶: 四爷,你呀,真不是个规矩人,放着牌不打,烟不抽,一个人在打电话!你小
心点,白露就在那边陪朋友打牌呢。你呀,又偷偷地找谁啦?休好好地告诉我,
这个女人是谁,她为什么找到这里跟你打电话?你们男人什么都好,又能赚钱,
又能花钱的,可是就是一样不懂得爱情,爱情的伟大,伟大的爱情。
潘月亭: 顾八奶奶是天下最多情的女人!
顾八奶奶: 所以我顶悲观,顶痛苦,顶热烈,顶没有法子办。
潘月亭: 咦,你怎么打着打着不打啦?打牌就有法子办了。
顾八奶奶: 哎呀,对不起,四爷,你跟我倒一杯水,我得吃药。
潘月亭: 你怎么啦?你要别的药不要?
顾八奶奶: 你先别问我。快,快,给我水,等我喝完药再说。
潘月亭: 怎么样?白露这儿什么样的药都有。
顾八奶奶: (喝药)好一点!
潘月亭: 要不,你吃一点白露的安眠药,你睡睡觉好不好?
顾八奶奶: 不,用不着,我心痛!我刚才不打牌,就因为我忽然想起胡四这个没良心的东
西,我的心又痛起来。你摸摸我的心。
潘月亭: 是,是,是,还好,还好。
顾八奶奶: 还好?我都快死了——它跳的扑腾扑腾的。
[白露由左门进]
陈白露: 咦!月亭,你也在这儿?
顾八奶奶: 你看!四爷跟我治病呢?
陈白露: 治的是你的心病么?(对外)刘先生三番让你和吧。李太太,我少陪了。要什么
东西,尽管跟他们要,千万不要客气,我得陪陪我的新朋友了。
潘月亭: 新朋友!
顾八奶奶: 哪儿来的新朋友?
陈白露: 我以为达生在这儿。
潘月亭: 你说你那位姓方的表哥,
陈白露: 嗯,刚才我还看见他在这儿。
顾八奶奶: 白露,不就是那位一见入先直皱眉头的那位先生么?决不要再请他来!我怕他。 陈白露: 他就住在这儿。
顾八奶奶: 就在这儿?
陈白露: 嗯,——达生!达生!
 [达生由右门进]
方达生: 哦,你!你叫我干什么?
陈白露: 你在干什么,你出来跟大家玩玩好不好?
方达生: 我正跟小东西,你的干女儿谈话呢。这个小孩很有点意思。
陈白露: 你到这里来跟我们谈谈好吧。你来一起玩玩,不要这样不近人情。
方达生: 哦,这儿有你的爸爸,仿佛还有你的妈妈!(对露)不,不,还是让我跟你的干女
儿谈谈吧。
 [达生下场]
陈白露: 这个人简直是没有一点办法。
潘月亭: 顾太太你看胡四这两天又不到银行办事来了。
顾八奶奶: 我说过他,他就生气。四爷,您千万别放在心上,他,他呀——
 [福升上]
王福升: 四爷,报馆的张先生来了。
潘月亭: 不,你请他到三十四号,先不要请他到这儿来。
王福升: 小姐,董太太来了,刘小姐也来了。
陈白露: 都请到那边去。她们是打牌来的,说我一会儿就过来。
王福升: 是。
 [福下]
陈白露: 月亭,你记得我说的事?
潘月亭: 什么?
陈白露: 那个小东西,我要把她当我的干女儿看。请你跟金八说说,给我们一点面子。
潘月亭: 好,好,我想是可以的。
陈白露: 谢谢你。
潘月亭: 不用谢谢,少叫我几声“爸爸”,我就很满意了。(潘由中门下)
顾八奶奶: 白露,我真佩服你!我真不知道怎么夸你好。你真是个杰作,又香艳,又美丽,
又浪漫,又肉感,你是中国顶有希望的女人。
陈白露: 你现在真是一天比一天会说话,我一见你就不知该打哪头儿说,因为好听的话都
叫你说尽了。
顾八奶奶: 真的吗?
陈白露: 可不是。
顾八奶奶: 是,我自己也这么觉得。自从我的丈夫死了之后,我的话匣子就像打开了一样,
忽然地我就聪明起来了,什么话都能讲了。可是会说话又有什么用,反正也管
不住男人的心。现在,白露。我才知道,男人是真没有良心。你待他怎么好也
是枉然的。
陈白露: 怎么,胡四又跟你怎么样了?
顾八奶奶: 谁知他怎么样了!这两天就一直看不见他的影子。我叫他来,打电话,寄信,
我亲自去找他,他都不在家。你说这个人,我为他用了这么多的钱。我待他的
情分也不算薄,你看,他一下高兴,就几天下管我。
陈白露: 那你当然不必再管他,这不是省你许多事。
顾八奶奶: 可是,可是这也不能这么说。我觉得一个女人尽管维新,这“三从四德”的意
思也应该讲究着点。所以胡四尽管待我不好,我对他总得有相当的情分。 可是
结婚这件事办不到,所以他和我求婚我总是不依,再,我也怕他结了婚,现原
形,而且我那位大女儿你也是知道的。
陈白露: 你说你那位大学毕业的小姐吗?
顾八奶奶: 就是她!
陈白露: 她怎么?
顾八奶奶: 你不知道我这个人顶爽快,我顶不像我的女儿。我的女儿好咬嚼字,信耶稣,
好办个慈善事业,有点假门假事的。我就不然,我从前看上老邱,我满心眼里
尽是老邱;现在我看中了胡四,我一肚子尽是胡四。你看,我的女儿那样,我
偏偏儿这样,你看这不是有点遗传!
陈白露: 可是,八姐,你那位大学小姐跟你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呀?
顾八奶奶: 哦,说着说着我忘了。我告诉你,我的女儿顶反对胡四,其实我也明白,自然
是因为怕胡四花完了我的钱,你想我嫁给胡四,我那女儿的年纪跟他,跟他。
呃,呃,看着差不多少。你说将来叫我的女儿怎么称呼他,这不有点叫做妈的
难以为情。
陈白露: (打呵欠,厌烦)然而胡四这样成天地对不起你,你何必永远忘不了他。
顾八奶奶: 那就是爱情啰!其实我也知道他懒,死不长进。我好歹说托潘四爷和他找事,
银行裁了十几个——不对,是二十几个人,跟他挤出一个事,你看,他不是嫌
赚钱少就是说没意思,去了两天,现在又不常去了。懒,没出息,没有办法…
唉,天生就是一个可怜的人,我不管他,谁管他!哼,爱情!从前我不懂,现
在我才真明白了。
陈白露: 哦,你明白了爱情,就无怪你这么聪明了。
顾八奶奶: 我告诉你,爱情是你甘心情愿地拿出钱来叫他花,他怎么胡花你也不必心痛,
——那就是爱情!——爱情!
陈白露: 怪不得人家老跟我说爱情是要有代价的,现在我才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。
顾八奶奶: 是啊,所以我想还跟胡四再加点“代价”。我想找潘四爷替他在电影公司找个事,
让他成为一个大明星。然后和他结婚,那时候画报上一定会登我们蜜月的照片,
并且…
陈白露: 恭禧,恭禧,恭禧你现在又觉得结婚有意思了,我得好好吃你一杯喜酒。不过,
你的大学小姐呢?她怎么办?
顾八奶奶: 嗯,胡四当了电影明星就大不同了。我叫胡四在她的什么慈善游艺会,以电影
明星的资格,唱个浪漫歌,跳个胡拉舞,你看,她不乐得飞飞的。
 [福升由中门上,拿着许多账单]
王福升: 哦,八奶奶在这儿?
顾八奶奶: 你干什么?
王福升: 我找小姐。
陈白露: 是为你手里拿来那些账条么?
王福升: 是,小姐。潘四爷已经把昨天那些应该付的钱都替你付了,他叫我把这些账条交
给您。
陈白露: 你把它烧了吧。
王福升: 是,是!可是这里还有一把——
陈白露: 还有?
王福升: 要不,您听着——
陈白露: 你没有看见这儿有客么?
王福升: 是,是。
 [乔治由左门上,手捧花]
张乔治: Hello! Hello!我一猜你们就在这间屋子!Hello!Hello!
顾八奶奶: 哦,博士来了!
张乔治: 顾太太!你真是越过越漂亮了。
顾八奶奶: 真的么?博士?
张乔治: Oh,my!我的小露露,你今天这身衣服——
陈白露: Simply Beautifu1!
张乔治: 一点也不错!还是你聪明,你总知道我要说什么。(对福升)By the way,哦,Boy!王福升:也斯(Yes),死阿(sir)
张乔治: 你跟里面的人说,说我不去陪他们打牌了。
王福升: 也斯,死阿!
 [福升由左门下]
陈白露: 你不要这么猴儿似的,你坐下好吧。
张乔治: 哦,Please,Please ,excuse me, my dear lulu。
顾八奶奶: 喂,你们两个不要这么叽哩瓜啦地翻洋话好不好?
张乔治: oh,I’m sorry,I’m exceeding1y sorry!我是真对不起你,说外国话总好像
方便一点,你不知道我现在的中国话忘了多少,现在还好呢,总算记起来了,我
刚回来的时候,我几乎连一句完全中国话都说不出来,你看外国话多么厉害。
顾八奶奶: 博士,还是你真有福气,到过外国,唉,外国话再怎么王道,可怜我这中国话
一辈子也忘不了啦。
陈白露: Georgy,今天你为什么穿得这么整齐?
张乔治: 你不知道,在衙门里做事是真麻烦。今天要参加什么典礼,明天要当什么证婚。
今天部里刘司长结婚,我跟他当伴郎,忽然我想到你,我简直等不了换衣服,我
就要来。哦,这一束花是我送给你的,我祝你永远像今天这么美,并且也让它代
表我的歉意。昨天晚上,我原来的意思,跑到你房里是——
顾八奶奶: 昨天晚上你们怎么了?
陈白露: 没有什么。
张乔治: 没有什么!那好极了,我知道你向来是大量的。
顾八奶奶: 博士,你这两天没跟胡四一起玩么?
张乔治: 胡四?前两天我在俱乐部看见他很亲热地跟一个——
顾八奶奶: 一个什么?
张乔治: 跟一个狗一块走进来走进去。
顾八奶奶: 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,他情愿跟一条狗走,不跟我在一起。
张乔治: 怎么,你们又闹翻了么?咦,那他在门口坐在汽车里做什么?
顾八奶奶: 什么!他在楼底下?门口?
张乔治: 奇怪!你不知道?
顾八奶奶: 博士,你真不像念书的人,你怎么早不告诉我?
张乔治: 念了书不见得一定算得出来顾八奶奶想见胡四呀。
顾八奶奶: 好了,我不跟你说了,我要走了。博士,“古得拜!”“拜——拜!
[顾八奶奶下]
张乔治: 好容易这个宝贝走了。白露,我告诉你一件好消息。
陈白露: 什么好消息?是你太太又替你生了少爷了?
张乔治: Pah!岂有此理。
陈白露: 那么你一定又是升了官了。
张乔治: 这个喜信跟升了官也差不多少。我告诉你(拉白露手)昨天下午我跟我太太离婚
了,正式离婚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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